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芷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宋•滕子京《临江仙》
庆历五年的一个清晨,秋风袭来,满眼枯黄,呜呜的风声,吹动南飞雁群的征尘,裹挟着啾啾的哀唳,飘向远方。出邓州(今河南邓州)城垣,向东南行约里许,便可见一处竹柏掩映、亭台错落的园林式建筑,这便是范仲淹知守邓州时创建的花洲书院了。提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相信稍有古文学功底者一定会耳熟能详。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它的诞生地就是花洲书院。而范仲淹也没有去过岳阳楼,只是对着一卷图纸,就在书院的春风堂上,洋洋洒洒地挥就了这篇千古雄文。
提到范仲淹,就不能不说说“滕子京”。当年范仲淹贬到邓州后,身体很不好,这时,他接到昔日好友滕子京从岳州(今湖南岳阳)的来信,要他为重新修竣的岳阳楼作一篇记。范仲淹为了激励遭到贬黜的朋友们,便一口答应了滕子京的请求。范仲淹劝勉失意志士,不要因自己的不幸遭遇而忧伤,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摆脱个人得失,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是老生常谈,此处不作详述。
滕子京,其实并不名子京,他的大号叫滕宗谅,子京只是他的字。不过,因为范文正公这一叫,他也就以字行了。古人的名字里有“名”、有“字”、还有“号”,“以字行”是说古人以“字”闻名,而不是以“名”闻名。例如我们熟知的楚霸王项羽,羽只是他的字,他的名叫籍。孟浩然、马致远、文徵明、李自成、沙孟海等等莫不如此。不过,既然大家都叫他滕子京,为行文方便,本文也姑称其字了(在平时,由于研究宋史的习惯,我喜欢称其名。《落日余霞》、《河之南》中,我都称其“滕宗谅”)。
那么,滕子京为什么在“庆历四年春,谪守巴陵郡”呢?
司马光在《涑水纪闻》中说,他听“君贶云”:“宗谅知泾州(今甘肃泾川),用公使钱无度,为台谏所言,朝廷遣使者鞫之。宗谅闻之,悉焚公使历。使者至,不能案,朝廷落职徙知岳州。”司马文公对此,没有评价一个字,他只是告诉我们,这个传言是“君贶”说的。
君贶,是王拱辰的字。我作《北宋审官院制度研究》的时候,因其曾任审官院长官的缘故,既读过《宋史》中他的本传,也读过《公是集》中刘敞为他写的行状(《公是集》卷五十一《王开府行状》),还有他的老部下安焘为他写的墓志(《名臣碑传琬琰集》下集二十《王懿恪公拱辰传》)。
这是北宋的一位牛人,19岁(相当于今人的18岁)举进士第一,真正的两制(既做过知制诰,也做过翰林学士)出身,29岁同知审官院、勾当三班院(负责全国中低级文武官员的考核、注拟,最少也相当于今天中组部常务副部长兼人事部长)。不过,在人品上,他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儿。当然,不是说他人品不好,他举荐过包拯,批判过夏竦(延州之役的败将)。二杆子脾气(我们河南老乡)上来,就是一门大炮。你说,跟皇帝讨论个人事问题,说归说,大家讲道理嘛!都是读书人啊。
可偏偏王拱辰好动手儿,说到激动处,他甚至欺负宋仁宗好脾气,上来拽皇帝的龙袍!唉,这也就是大宋皇帝好脾气,碰到明清皇帝,王拱辰就是一只九命的狸猫,也要死十八回了(什么人喜欢什么人,他举荐的包拯也是如此,敢淬皇帝一脸唾沫)!不过,这么好的人也不是不犯错误。历史上就是这么有趣,好人不一定都办好事,坏人也不一定都办坏事。王拱辰年纪不大,却是原教旨主义守旧派,从庆历新政到熙丰变法,他都是反对派,一如既往。
“时杜衍、范仲淹为政,多所更张,拱辰之党不便”。故而,王拱辰看范仲淹很不爽。要寻机报复一下。他是有资本的,王拱辰时任御史中丞,就是监察部长,可以“风闻言事”。第一个挨刀的就是滕子京,因为他是范仲淹的同年,而且也是新党中人。同时,滕子京时任知庆州(今甘肃庆阳)。作为地方官,你想收拾他,最简单。查经济问题啊!地方官就是一路诸侯,千头万绪都要他管,千万百万的国家财产也像流水一样过来过去。百密一疏,即便你是清官,也难免有糊涂账。派个干练一点的干部下去,双规一下,就不信查不出问题。呵呵,诸位知道郴州原纪委书记曾锦春吧?他用“双规”做武器,一方面打击异己(清官),一方面疯狂敛财(赃官)。所以,古今皆是一理。大家要好好学习历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