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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不可轻言:俄国知识分子在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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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文化、反财富
 
俄国文化中重体验不重理论的特点,使他们具有“实践的世界观”。既然现实是“丑恶”的,“真理”来自底层,反叛在现实中的表达顺序为:首先对旧世界的“恨”先要表现为“自责”、“忏悔”与“赎罪”,其次表现为“人民崇拜”、“苦难崇拜”,最后达到走向破坏现实。可以看出:对“人民的爱”可以转换成对“个人的恨”;建立天堂可以转换成破坏现实;利他精神可以转换成战斗激情;禁欲的个人实践可以转换成普遍价值;大公无私的献身和不择手段的马基亚维利行为都可以是相通的。这种转换还有一种崇高感,还有俄国特有的思想性和道德性的外衣包裹。这是俄国知识分子行为的推理链条,它可能在逻辑上缺乏根据,在心理上却是紧紧衔接的。
 
巴枯宁的格言是:“破坏是创造的手段之一,甚至不要求创造和建设,只要求破坏”,“破坏欲就是创造欲”。破坏不仅被视为一种创造手段,而且整体上与创造等同起来,或者说破坏已完全占据了创造的地位。在此我们仿佛听到了卢梭主义的回音,法国雅各宾专政为这种思想提供了实践的样板,只要无情地消灭祖国的敌人,理想王国便得以建立,政治激进派中充斥着这种信念。为了建立这种理想制度,需要“剥夺剥夺者”,为此需要消灭各种政治的、总体上可以说是外在的障碍,革命性可以理解为仅仅是破坏价值形而上的绝对反映.俄国知识分子不但崇尚文化激进主义,同时坚持政治的、社会的激进主义,他们认为政治斗争以及这一斗争所采取的最为激烈的手段,阴谋、起义、政变和恐怖活动……是实现民众幸福最为切近、最为重要的途径,这一切都源于一种信念,以暴力专政消灭敌人,以强制、机械的方式消灭旧的社会形式,就可以自然而然的保证社会理想的实现。
 
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给他们建立“天堂”,把“群氓”领出黑暗,拒绝做这一点的任何人和事都是“恶”,都应当无情消灭。“破坏”现实就是以“恶”除“恶”。建立天堂的激情和破坏现实的冲动在俄国人看来是一种和谐的连接。经过几个世纪以来的奋斗,知识分子在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影响下变得焦虑、急迫和不计后果。新的社会制度当然要有物质保证,但它是通过破坏来达到的,只要从少数占有财富的人手中剥夺这些财富,还给另一部分人,自然就获得了物质保证。对这一点,后来的“民意党”及其他政治激进派领会最深刻。这个过程又具有反文化和反财富的倾向。19世纪俄国宫廷的“法国化”和下层知识分子的“草根化”渐行渐远以后,民间便对“文化”有一种心理的疏离和对形而上思维的敌视,摒弃文化、厌恶财富,理想状态是所有人都成为“纯朴的穷人”。他们认为,富人都是恶棍,财富是腐蚀人灵魂的东西。他们从心底里向往一种贫穷和朴实无华的社会模式。
 
破坏的心理动机始终是仇恨,革命民粹主义的激情就在于激起民众对敌人的仇恨。应当承认,当仇恨在精神生活中得以加深时、当它吞没“爱”的感情时,在道德个性中就发生了有害的蜕变。当“沉溺于相互折磨和杀戮的事业”时,“相互咬住对方的咽喉时便有一种虐待狂式的快意”。而仇恨与破坏相适应,它是破坏的动力。
 
只重视分配正义而轻视创造
 
革命的道德哲学主要错误就在于将斗争法则绝对化,把分配置于创造之上。它的最终目标是剥夺一部分人的财产,将它交给另一部分人,也就是说革命的道德激情集中在公正分配的着眼点上,总体上无须创造幸福的条件,而只需从那些非法占有它的人那里夺走并使之平均化便天下太平。在这个过程中,恶的行为是为了达到善,便会纵容一切以“崇高目的”为借口的“恶”的释放,19世纪下半叶以来“分配至上”这种偏见占据着俄国知识阶层的整个世界观,所以对财富生产的评价始终低于财富的分配过程。
 
正如对待物质生产一样,俄国的知识阶层几乎很少关心精神生产和理想价值的积累,他们把“文化活动”归结为“文化财富的分配”,而并不在意它的创造。所以发明家、哲学家、神学家、纯学者的地位始终逊于搞宣传工作、文化普及的人,更不用说官僚阶层了。毋容置疑,分配在社会生活中具有不可或缺的功能,公正的分配则是合法的、必须遵守的道德原则,但对分配的绝对化、简单化同时忽略生产和创造,是哲学的迷失和道德的过失,文化价值最终的存在并非借助交换形式。为了分配的正义,政治激进派始终轻视文化的创造活动,耗费大量的精力致力于政治斗争这一非生产活动,以强制手段“行善”,最后极有可能走向它的反面,与自己梦寐以求的最具价值的理想背道而驰,引领这一潮流的人从反对旧制度的官僚主义出发,自己却可能很快蜕变为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在民众之上过着寄生生活。
 
俄国知识分子从19世纪下半叶以来,既狂热又焦躁,过分热衷于政治、过分崇尚党派之争,对他们来说,政治活动的目标与其说是将一种有益的改革引入生活,不如说是消灭一种信仰的敌人,将世界强行纳入自己的理念。这种信仰的内容是对宗教的摧毁,对权力、尘世物质幸福的崇拜。沉迷在过于世俗的政治活动中,就会把具有超验的、彼岸的、真正宗教信仰的内容都视为是可憎的敌人,对与之观点相左的人便以宗派的异端审判而剪除,总是以绝对正确凌驾于他人之上。表面上纯粹、无私、具有牺牲精神、社会信仰的服务者,其实在精神上与强盗、流氓、谋私的凶手、放纵淫乱的爱好者具有亲缘关系,它们之间包含着内在的逻辑性。知识分子信仰中的虚无主义,仿佛不自觉地对犯罪的流氓行径加以赞许,并帮他们披上思想和进步的外衣。它们是在俄国知识分子的传统道德已经分崩离析背景下大行其道,这种道德虚无主义势必转化为道德腐败的特征。
 
中俄两国文化保守主义的差异
 
         第一,虽然两者都同样弘扬民族主义,但是与中国人世俗的民族主义有很大的不同,俄侨的民族主义只是一种温和的兼容其他文化的思想潮流。
 
第二,由于深刻的自我反思,俄国的文化保守主义没有一点功利的目的。反世俗化和反道德沦丧使他们很像罗马晚期的宗教追求者,作为对物欲横流时代忧虑的反映,他们有强烈的批判资本主义精神,非常强调自我的道德完善,强调哲学的精神探索和东正教神学理论对世界文化的贡献。他们不与任何派别论战,平和地沉浸在自己狭小的世界里。不像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者,大多是在权力倡导下想借传统文化谋求一己私利。
 
第三,中国的文化保守主义弘扬传统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以抵制西化为目的,俄国的文化保守主义虽然对从物欲世界的西方文化传承不感冒,但是他们并不排斥具有“人道特征的文艺复兴时代”的“最正宗的”西方的思想文化。而且俄国的文化保守主义被迫远离祖国,生存在西方宽容文化的背景下,形成了兼容并蓄的风格,只是在深入研究西方文化的背景下要突现俄国的特色,要突现精神的特点,来抵抗过于世俗化的浮华世界。所以他们在海外都脱离了现实政治,而沉浸在纯哲学、神学等形而上的领域里,由于他们刻意的道德自律和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使这一学说自成体系,在苏东剧变意识形态空缺以后,成为反馈回国的重要文化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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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 雁 来源:《南方周末》 发布时间:2009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