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是一个打屁股的朝代,没有哪一个朝代像明朝皇帝那样热衷于打臣子的屁股。
明朝前期,皇帝对于被打屁股的大臣们,多少还存了点体面,允许他们穿着裤子,还要拿一块毡子裹起来再打。被打者伤势不太重,一般养上几个月也就痊愈了。到了明武宗的时候,在太监刘瑾的教唆下,就开始在打屁股的时候扒下大臣们的裤子,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地上,光着屁股通过皮肉触及灵魂。
朱元璋及其子孙皇帝们,大都残忍、暴虐,没有人性,视臣属为粪土,这是明朝廷杖盛行的主要原因。而不少文人士大夫主动找打,则促成了明朝廷杖蔚然成风。主动找打是傻子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但挨打之后能够被人顶礼膜拜,能够立即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能够得到贤良的美名和热烈的追捧,甚至只是屁股上挨几板子就可以名垂青史,在这种“屁股效应”的巨大诱惑下,那些善于投机取巧、热衷于沽名钓誉的知识分子,也只好让自己的屁股受些委屈了。
如万历年间,张居正不用守父丧,留在京城继续当差,那是万历皇帝的意思,可有些御史偏偏要挺起脖子较真儿,结果遭到了皇帝的白眼。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板子又派上了用场。受廷杖的那些大臣,屁股上挨了板子,精神上却得到了空前荣光,整个京城似乎都在向他们致敬。因为他们坚持的是纲常,是伦理,是道德,是礼教,是国之基石,是民之根本,好像只有他们才是明朝的中流砥柱,才是封建礼法的坚定捍卫者。当时,吴中行、赵用贤等五人一起受杖,时称“五贤”,而领袖人物吴、赵二人,竟成为举世景仰的“一时之直”,成了当时再红不过的“政治明星”。于是,群起仿效,不惜生命,抵死上奏,触犯天颜,冒险以求得一杖,想通过这种屁股开花的特殊方式,达到一鸣惊人的无上境界。
中国的知识分子,在那个打屁股成风的年代里,其讨揍之发贱,其挨打之窃喜,其冒死之投机,其求名之卑鄙,其心灵之扭曲,已很难以正常人视之了。而尤为反常的是,赵用贤竟然把这种靠屁股挨打来邀名节的游戏,不知廉耻地推向了极致。据史书记载,赵用贤“体素肥”,臀部脂肪丰富,虽被打得“肉溃落如掌”,但命还是保住了。在奄奄一息之际,他居然让妻子把他屁股上那坨已被打烂但尚未掉的臭哄哄的肉割下来“腊而藏之”,并当作一次荣誉、一份荣耀、一种资本、一座丰碑,永久地保存了下来。每次读《明史》至此,想到他这块风干人肉,免不了就要恶心一番。中国文人之丑陋,之下贱,就在于撅起屁股挨打以后,还如数家珍地加以炫耀,恐怕这就是最让人作呕、最下三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