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主人公是一个小皇帝。即位的这一年,他才刚刚16岁,而且是虚岁。
对中国历史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一个16岁的小皇帝通常都是大权旁落、任人摆布的傀儡。说好听一点,他就像一个象征性的政治花瓶;说难听一点,他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提线木偶。
然而,我们这位主人公却大不相同。
他虽然很小,可他很强悍。比如,他要让一个元勋老臣三更死,那个老前辈就绝对活不过五更!而且他一般都会提刀上阵,亲自带兵攻打大臣或将军的府邸。
他虽然很小,可他的言行却往往惊世骇俗。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刨死人的坟墓—即便那是他父亲的陵墓!
他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就会扒光那人的衣服,然后把他扔到猪圈里,在木槽里倒上猪食,让他用嘴拱着吃,以此取乐—即便那人贵为宗室亲王,是他的亲叔叔!
他的后宫虽然佳丽三千、美女如云,可他却会突发奇想地去娶一个大臣的小妾,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怀有身孕、即将临盆的女人!他甚至公然宣称:只要这个女人生下男婴,就立马将这个男婴封为太子……
他虽然还很小,可他的所作所为却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他在位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半,可他创造出的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却可谓是登峰造极、举世无双!
他,就是南朝刘宋的第五任皇帝、堪称史上最前卫的“行为艺术家”—刘子业。
一
南朝刘宋的第四任皇帝孝武帝刘骏死于大明八年(464年)五月,死时年仅35岁。临终前,他给太子刘子业安排了五个辅政的顾命大臣:太宰刘义恭、尚书令柳元景、右仆射颜师伯、始兴公沈庆之、领军将军王玄谟。
老爸死了,可刘子业脸上不但没有半点哀伤,反而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大臣们都知道,在刘子业当太子的几年中,由于他性情顽戾、屡犯过失,没少挨他父亲的训斥。孝武帝甚至一度想废掉他,另立新安王刘子鸾(刘子业的弟弟)为太子。
因为这件事,刘子业恨死了他老爸。
登基的这一天,吏部尚书蔡兴宗毕恭毕敬地向太子奉上天子玺绶。刘子业神情傲慢地接了过去,连一句场面上的话都没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蔡兴宗下殿的时候不住地长吁短叹,对亲信说:“昔鲁昭不戚,叔孙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从前鲁襄公死,即位的鲁昭公脸上不见丧父的哀荣,大臣叔孙穆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好下场。家国之祸,就在此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被蔡兴宗不幸言中。
刘子业一上台,马上就把孝武帝时代的很多制度措施全部废除,蔡兴宗深为忧惧,连忙提醒仆射颜师伯说:“先帝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有道之君,可最起码维护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治局面。孔子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眼下灵堂刚刚撤除,先帝尸骨未寒,一切制度却不分青红皂白被废除,就算是改朝换代也不至于如此吧?天下的有识之士都要有所警惕啊。”
可老臣颜师伯却不以为意,他把蔡兴宗的警告全当耳旁风。
孝武帝刘骏指定的这几个顾命大臣,表面上虽然都是资历深厚的元勋宿将,可实际上很难真正承担起辅政之责。主要的原因有四。其一,性格懦弱,难当大任。比如太宰刘义恭,虽然是老资格的宗室亲王,又是首席顾命大臣,可为人既昏聩又胆小,遇事总是能推则推、能免则免,毫无担当。其二,骄奢淫逸,目无纲纪。比如右仆射颜师伯,此人长期身居要职,虽然本事不大,却异常骄横,深为满朝文武忌恨,这样的人自然不能服众,更谈不上领袖群伦。其三,年龄老迈,精力不济。比如主要负责帝国军政的始兴公沈庆之,尽管年轻时刚毅骁勇,可现在年已八旬,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锐气。而原因之四,也是最重要的,即孝武帝刘骏生前极为猜忌,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经常滥杀大臣,所以大臣们长年累月都活得战战兢兢,如今刘骏一死,他们就像困兽出笼一样,赶紧享受一下久违的自由,根本没心思打理朝政。尤其是太宰刘义恭、尚书令柳元景和右仆射颜师伯这三个主要负责政务的大臣,压根儿就不想负什么责任。刘骏驾崩的当天,他们就聚在一起互相庆贺,说:“今日始免横死矣!”刘骏的葬礼结束后,他们就天天在府上开party,“声乐酣饮,不舍昼夜”,玩得不亦乐乎。试问,这样的顾命大臣,能顾哪一门子命?刘子业上台后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又怎么会在乎呢?!
几个老家伙不想负责任,当然就为某些野心家窃取朝政打开了方便之门。
很快,一个叫戴法兴的人就毫不客气地独揽了朝廷大权。
此人是刘骏生前的侍臣,颇有几分才干,他趁几个老家伙纵情声色之际,不但对外攫取了尚书省的行政大权,而且对内控制了皇帝的所有诏书敕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刘义恭等人彻底架空了,甚至把小皇帝刘子业也架空了。不久,一贯刚直敢言的蔡兴宗也被解除了吏部尚书之职,随便调任了一个闲散的职务。随后,戴法兴又把领军将军王玄谟逐出了朝廷,调任南徐州刺史,从而顺利掌控了军队。至于剩下的那个年已八旬的沈庆之,戴法兴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至此,孝武帝临终前苦心设定的政治格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小小的侍臣戴法兴摇身一变,俨然已是刘宋帝国的权臣!
对此,小皇帝刘子业作何感想呢?他会听之任之,甘心当一个政治花瓶和提线木偶吗?
当老家伙刘义恭等人在他们的豪华宅邸里日日美酒、夜夜笙歌的时候,当野心家戴法兴在帝国的权力舞台上尽情表演、得意忘形的时候,刘子业正在用一种冷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没有人注意到,那目光中满是杀机……
二
刘子业之所以没采取什么动作,是因为他母亲王太后一贯对他要求严格,所以他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哪一天王太后要是死了,刘子业就彻底抛开羁绊、无所顾忌了。
大明八年八月,王太后忽然病重,转眼已是弥留,急忙命侍者去通知皇帝。按说这样的时刻,天底下任何一个儿子都会心急火燎地赶到母亲的病床边,带着沉痛和悲伤的心情和母亲作最后的告别。
可刘子业偏偏就不是这样的儿子。
当侍者急急忙忙向皇帝转达太后的懿旨,让他赶紧去见最后一面时,刘子业却两眼一翻、面无表情地说:“有病人的地方多鬼,朕怎么能去?!”
侍者原封不动地向太后转述了皇帝的话,王太后顿时心如刀绞,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侍者喊了一句:“拿刀来,剖开我的肚子,我要看看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这就是王太后的临终遗言。几天后她就带着无尽的心痛和愤怒离开了人世。
当然,刘子业丝毫不感到悲伤。和他老爸刘骏死的时候一样,母亲的死对他而言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件好事。因为束缚他的最后一条绳子终于解开了。
第二年,刘子业开始为亲政作准备,逐步培植亲信,尤其宠幸一个叫华愿儿的宦官,对他赏赐不断。戴法兴非常警觉,随后便对华愿儿大加裁抑,经常借故削减他的福利和薪俸,而且公然威胁皇帝说:“你对宦官如此滥赏,是想被废吗?”
戴法兴之所以敢用这种口气跟皇帝说话,是因为他料定刘子业不能拿他怎么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能耐?可是,戴法兴错了。
刘子业不是拿他没办法,而是在等一个杀他的理由。为此刘子业特地命华愿儿“于外察听风谣”,就是到民间去调查不利于戴法兴的社会舆论,以便找借口除掉他。
对戴法兴恨之入骨的华愿儿当然不辱使命,很快就向皇帝奏报说:“老百姓都说,宫中有两个天子:法兴是真天子,陛下是假天子!”
这一年七月,刘子业突然下一道诏书,解除了戴法兴的一切职务,将其遣返原籍,不久又流放边地。半个月后,戴法兴前脚刚刚走到流放地,还没回过神来,皇帝赐死的诏书后脚就到了。
刘子业初试牛刀的结果顺利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原来杀人竟然如此简单,而行使皇帝权力的感觉竟然也如此美妙!
接下来,刘子业自然而然把目光转向了那帮顾命大臣。
自从孝武帝死后,太宰刘义恭等人的欢乐party几乎就没有停止过。直到戴法兴一死,这一切才戛然而止。因为这群老政客终于重新意识到了政治斗争的严酷性。很显然,这个17岁的小皇帝不是吃素的!
几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慌慌张张凑到了一起,商量着是不是该废掉小皇帝,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废立计划很快就落进了始兴公沈庆之的耳中。他与刘义恭等人向来就不是一个战壕里的,而且他始终对朝廷忠心耿耿,所以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向皇帝告了密。刘子业二话没说,亲自率领羽林军杀进刘义恭的府邸,亲手杀了这个叔祖父,还杀了他的四个儿子。
捕杀刘义恭的同时,刘子业还分兵诏讨柳元景,砍杀了他的八个儿子、六个弟弟和所有侄儿;紧接着又杀了颜师伯和他的六个儿子。
【未完待续】【来源:百家讲坛》(蓝版)2009年第五期】
年轻的刘子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铲除了这些帝国大佬,其行动之果断、手段之残忍、表现之老辣,实在大大出乎满朝文武之意料。那么,为了能够大权独揽,他还会采取哪些另类的“行为艺术”呢?请查阅《百家讲坛》(蓝版)2009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