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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3期】那一曲忧伤的《哀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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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发,宽袍,玉珮,香草。

一片浩渺的大泽,一颗枯瘦的诗魂,一声回响天宇的太息,一弯跃向汨罗的弧度。
 
从此,牢固地占据在中国人文画卷的扉页,构成文人士子回望的最初诗境。喧闹的龙舟,香甜的粽子,则成为民间的普及版本,在戏与食中缅怀文化高层的洁净。
 
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郁郁投江的人。
 
投江的是诗人,同时沉下的还有一个王朝。相对诗人瘦削的身影,那个硕大的王朝反而轻飘得没有了分量。
 
 
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灭楚郢都(今湖北荆州)。62岁的屈原,于五月初五怀石自沉。
 
从那天开始,汨罗江就成为墨水的上游。也是从那天开始,一种有别于群体吟哦的《诗经》的确切人文造型,拔离大地,卓荦大端地端坐在了东方诗意的天空。
 
一个肉体,拽着一个国家的尸衣一同赴死,前者对后者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
 
一个楚国,却用一个屈原为之殉葬,又太过奢侈无当、太过焚琴煮鹤了。
 
时间的淬砺,会将当初悬殊对应的价值关系完全反过来。正像莎士比亚每次演出完毕,夜里还要为国王詹姆士一世站岗。今天,有谁会记得那个苏格兰跛子,而亘古铭记的对象则是开启人类心灵的大师。用十个楚国,我们都舍不得去换一个屈子。
 
而如果没有受谗放逐,哪有诗人蹀躞蹒跚的脚步?如果没有异国入侵,大厦倾圮,又哪里有诗人悲悒的吟诵?
 
庙堂不祀,故主魂销,楚怀王客死敌邦,而且是以不体面的囚犯身份死在镣铐之中,继任的顷襄王不思国仇家恨,频频向秦国递送着暧昧的眼神。昔日的万井笙歌已变为今天的河碎山破,昨天的心忧神焦已成今日的心死神散。望着秦兵的长驱直入,所有的黍离之悲、家国之叹已然喑哑。
 
家在哪里,国在哪里,情在哪里,恨又在哪里?
 
一切都不必计较了,一切也都不能计较了。那就收起此前《哀郢》的痛切、《怀沙》的凄楚、《天问》的愤慨,只将万千情绪化作《惜往日》的最后一份惋惜—“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
 
然后,以身作祭,将自己永远地陪葬给念之、痛之、怀之、恨之的母国。
 
汨罗江在收留屈子的那刻,注定要淹没这个尚在苟延残喘的王朝。历史要用一个泱泱大国的完全消失,来回祭诗人,强化一种诗意的存在。让他的歌哭、他的诘问,永久响彻在中华文化的最尊贵之处。
 
果不其然。公元前223年,秦将王翦、蒙武,虏楚王负刍,灭楚。
 
 
中华文化的原发性支点,可以找到很多,比如曲阜的学堂,比如宋国的漆园,比如西出函谷关的牛背,还比如驮经而来的洛阳白马,但诗的圣殿却具有唯一性,那就是楚。
 
我一直试图找出某种因缘,为什么屈原偏偏生于楚地,文质彬彬的第一缕诗魂为何最先飘荡在以“蛮荒”自称的粗粝之野?
 
别急着寻找答案。答案也许就写在线条刚硬的白水黑山里,就藏匿在栩栩如生的史册中。记载有限的王侯将相性格展示,很可能就是湮灭在历史背后的区域性集体人格的整体素描。
 
这样找着,就忽然忍俊不禁,或着急生气起来。为楚人天性中特有的率直与蛮横、鲁莽与刚烈、轻信与固执。
 
看到秦列为诸侯、晋庄伯弑主晋孝侯、郑侵周天子之田、卫弑其君桓公、鲁弑其君隐公,楚武王也想“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便讨伐随国。谁说我没罪呀,楚武王回答得相当可爱,“我蛮夷也,请尊楚”。你得向周王室说说,我也要成为诸侯。周王室不听,楚武王怒曰:“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为武王。
 
妄自尊大的宋襄公一心想当霸主,盟会诸侯。去否完全自便,但这却惹恼了楚成王,他几乎是跺着脚说:“我将好往袭辱之。”果然,他用亲自执导的“捉放曹”,给宋襄公上了一堂生动的国际形势教育课。
 
这些,都直指一个原因,即此地游离在儒、道、墨、法主流思想风化圈之外。所以才那么任性,那么鲁莽,那么不懂曲折委婉,那么憨态逗人,但同时也呈现了不矫揉造作、不拿腔使调、不曲意逢迎的天性自然一面,而这却正是诗萌生的最适宜温床。
 
这样的国度,便三分可气、七分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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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 鹏 来源:《百家讲坛》(蓝版) 发布时间:2009年07月17日